文/ 本网特约专家 邢晨声
近读一部研究杨家将历史与中国木板年画的书，我突然想说早就想说的一句话：研究历史可以是一些人对现实的无奈逃避，但也常常是勇士们用良知直面现实的利器。
杨家将史诗般的悲壮震荡古今，成了千百年来人们心里挥之不去的坚守，其原因不仅仅是历史本身。但也许是杨家将的演义太完美了，以致人们很少去探究深层的隐痛和缘由，只被英勇的行为所振奋，曲折的剧情所感动，被动人的传说所折服。尽管这本史画提供给我们的依然是唯美的平实讲述，但在平实背后让我们有了更为深刻的思考。毕竟独立的文化片段只是一个审美视点，整合起来就是资源，就是现象，就是体系，就是完整的历史面貌。这对于我们，一是审美提升，二是思维改变。于是，我们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杨家将，如果有兴趣，还可以思索背后的很多很多。
中国的历史乃至人类历史，说到底就是一部战争史，战争的形式就是杀戮，结果可以是毁灭，可以是融合和再生。当年的疆土之争、民族之战也许在今天看来已毫无意义，留下的只是一种民族的气节和精神。这样的历史太需要英雄了，因为英雄才是历史流动的激素。杨家将的悲壮义举与惨烈结局与其说是家族的命运，倒不如说是民族命运的写照。这个历史舞台出将入相、轮番上演人间悲喜剧，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是白骨入黄土，不带走一米一粟。但政治就是欲望膨胀的文化产物，没有哪个有政治野心的人能走出这个愈演愈烈的怪圈。封建统治需要杨家将去战、去败、去胜，也需要他们去死！不单是个体的去死，而是要忠义千秋、满门忠烈、前仆后继、忍辱含冤地赴死疆场，死得壮怀激烈，也死得愤懑艰辛，这是一种充满政治阴谋的悲壮。这个悲剧与其说是入侵者造成的，不如说是当朝者造成的。留下千古骂名的潘仁美，只是这场政治阴谋的工具，到最后做了政治的替罪羊，下场是被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杨家将活得悲惨，但千古不朽。潘仁美当朝得宠，但遗臭万年，实际潘仁美死得最惨。这种中国特有的名节文化现象，积淀在深层，成为民族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
名节操守，是我们传统的社会道德标准。早在周代，作为对大臣们效忠君王、捍卫国家的象征物——节就出现了。节既是自身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政权和国家的象征。古人老讲：伤人事小，失节事大是有缘由的。苏武牧羊的故事中，无论何时何地，手中的节不丢、不倒，因为那是代表国家的。他作为国家派出的使者，被扣押流放，自由没了，但国家意志不能失。我们今天还把代表国家驻外的官员称为“使节”。杨家将的世代操守实际上支撑的核心是名节理念，不单是忠君思想。研究这一历史其实是很复杂的事，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道德规范和时代要求，我们看到的只是被整理过的共性的规律。
杨家将文化的千古不衰，其深层的文化原因是既体现了统治者的意志，又迎合了老百姓的心态。这种文化形态必然地在民族文化传承中大行其道、久盛不衰。中国的国情需要这样的历史，需要这样的文化。我们今天看到的杨家将其实是戏，而不是史。当历史人物成为戏剧人物后，我们关注的是引人入胜的剧情和主人公的命运，以及给我们的感受。戏，都是按照审美感受在演绎，历史却不是这样。说到历史上保家卫国的英雄，在山西右玉县威震中外的杀虎口，同样有满门英烈的麻家将。明朝时日本丰臣秀吉入侵高丽要进犯中国，麻贵作为朝廷任命的远征军总司令入朝征讨倭寇，英勇善战、大获全胜，朝廷升职嘉奖、光宗耀祖，家族世代为将，名垂史册。但没戏，只有忠没有奸，只有男没有女，一路高歌没有跌宕起伏，只有在赞美声中的奋勇向前，没有在屈辱下的负罪立功，只有历史没有演义，朝廷没有提倡，艺术家没有演绎，老百姓不知道。就像刘胡兰烈士，毛主席题词：“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成了浩气千秋的民族英雄。而同样的人物尹灵芝，死得比刘胡兰还壮烈，毛主席没有题词，她就没有刘胡兰影响大。所以经得起历史考验的英雄人物不在于自己的行为本身的状态，而在于这种行为的政治价值和社会价值，它不仅要满足政治需要、道德需要，还要满足审美需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典型意义和典型价值。历史和演义虽然同宗同源，但结果是有区别的。
对于杨家将文化现象的另一个深层现象，我们还发现：笑到最后的是女人。它所展示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对“阳”的形象敬畏和对“阴”的生命崇拜，这是完全超越社会意义的生命价值展示。它给我们最后沉思的理由是：如大地般坚实的母性力量才是最不可战胜的。这种结局充满人性的力量和超越政治目的深意。
今天，研究和了解杨家将，首先我们更多地说到的就是戏了。如果没有戏，就没有我们今天看到的杨家将。关于戏的来龙去脉，我只想说戏以外的话。就文化艺术形式而言，戏在古代是主流形式。没有哪一任统治者能放弃这个教化民众的主流形式。因为戏汇集了政治的思想、文学的精髓、音乐的旋律、表演的艺术、人格的魅力、互动的形式，再加上舞台美术、服装道具等物化形式的配合完善，情景交融、引人入胜地把人们带入到不由自主地情态中，观者的感动就自然地成为传播的动因了。任何黑暗的、悲壮的、曲折的现实事件，只要成为戏，他就具备了让人艺术地接受、艺术地传承的条件了。那个历史上真实的杨家将在这样层层包保装和深深演绎下，其实早已擦干血迹、面目全非，今天我们就只能认同这个艺术的杨家将了，《金沙滩》的壮烈，《四郎探母》的柔情，《穆桂英挂帅》的豪气等等，写尽人间悲喜，唱衰历史兴替。从另一个意义上说，封建的统治需要成就了演义中的杨家将，而杨家将这一文化现象又成就了多少伟大的剧作家、表演艺术家、音乐家和评论家？更何况在戏曲的感召下，其他与杨家将有关的民间艺术形式琳琅满目、大放异彩，装点和丰富了我们民族的文化史册。同样的题材，同样的目的，又催生了许多艺术形态和技术创新，也拓宽了我们对历史、对艺术的研究领域，木版年画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中国的木版年画是年节文化的衍生品。作为传统农耕社会产物的岁时节令，“年”所承载的文化信息最大、最深。年画是一种静态的文化传播形式，又有着广义的传播区域和较长的传播周期。无论深层文化的信仰禁忌，还是生活文化的人际交往，都成为人文精神的实力展示，年画，不仅是年节的艺术装点，更是一种久盛不衰的文化传播。雕版印刷技术，由此而诞生，并逐步发展成为全国六大木板年画产地，但雕版之源，山西又是最有发言权的。发现于临汾的平阳木板年画“四美图”是目前发现的国内最早的，也是最具魅力的木版画的精彩力作。中国人对木版年画的独特情怀，通过对年的信仰和崇拜，进而成为生活审美和文化教化的手段。农耕文化的深层渗透，使人们从记事起就对年充满了期盼和敬畏。传统文化中对年的包装，实际就是对人心和精神的满足。杨家将的故事深入人心，不仅是他的情节故事引人入胜，更深层的原因还在于：这种英勇壮烈的气质精神满足了人们驱邪纳祥、守护幸福的心理需求。于是，杨家将题材的木板年画的创作，与门神、灶神、关公、天地神有着同样的意义和地位。如果没有信仰的力量和宗教般的精神，单靠纯粹的审美，杨家将年画是不可能在中国民间最神圣的年节文化中占有重要位置的，更不可能久远传承、繁盛多彩。年画的力量，在于它深深沉淀了艺术的精髓，在民间艺术家捉刀代笔的情感行走中，在阴阳凹凸的起伏错落间，在丹青翰墨的拓印下，杨家将那本在口耳传承间的无形故事，成了有形、有神、有情的物质感受。于是，人们对杨家将的感叹就成了心灵敬畏。
中国的木板年画因地域的不同而有了文化风俗的个性烙印。不同地域的杨家将，就有了不同的生命价值和艺术个性。不同地域的木版年画，有着不同的表现风格和对题材的不同选择。这种不同，就形成了杨家将文化的多元化发展，也更加民间化、通俗化，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落地艺术、亲民艺术。在造型艺术方面，木版年画为杨家将的艺术形象定了型，有了参照，于是皮影、剪纸、刺绣、面塑、雕刻等等都塑造了不同类型的杨家将形象。
忻州代县，是杨家将故里，我们对杨家将有着特殊的感情和不一样的关注。每当注目巍巍雁门关，心里的第一个影像就是满门忠烈的杨家将。代县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我们应该知道杨家将的文化为这块土地积淀了资源，也注入了文化的活力和动力。我们这个时代同样需要英雄、需要模范，但和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有了本质的区别。杨家将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财富和文化财富，不管历史上帝王们怎样去按自己的政治需要去演绎历史，在人民的心里又有一个更加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杨家将文化。有了一个独特的杨家将文化艺术体系。我们不是去追究真实的历史或演义的现实，重要的是时代价值和意义。中国是一个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国度，历史的传承总是离不开演义，我们希望的是：杨家将的历史不要重演，杨家将的演义应更加迷人。
时代也需要我们走进历史，走进杨家将文化，感受一种壮怀激烈的人文精神，感受艺术再现历史的创造精神，感受随处可见的浪漫主义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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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中经总网·中经在线
编审：王海珠 熊辉 刘信春
本网专家推荐：邢晨声（知名文化学者、中智科学技术评价研究中心主任助理，国际高新技术研究院副院长，绿色能源创新发展研究院院长，国家健康医疗大数据重点项目推广委员会秘书长全国文旅康养示范创新工作委员会副主任，专家组组长，中国旅游景区协会专家组成员。博整国际康养文旅论坛、博整乡村振兴产业发展大会执行主席。中经总网·中经在线专家智库特约专家、首席特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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