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访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江小涓
数字经济是人类通过大数据(数字化的知识与信息)的识别—选择—过滤—存储—使用,引导、实现资源的快速优化配置与再生、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经济形态。
日前,围绕“数字经济在中国发展潜力如何”“将会带来哪些变化”等问题,本报记者采访了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江小涓教授。
中国数字经济已经进入世界十大数字经济指数最高的国家行列
记者:近几年,数字经济发展迅猛,它在中国发展潜力如何?我们该如何面对?
江小涓:过去十年,中国数字经济发展很快,数字经济产值从9.5万亿元涨到了35.8万亿元,占GDP的比重从20.3%上升到36.2%,增长速度远远高于同期GDP。中国数字经济已经进入世界十大数字经济指数最高的国家行列,名列第九,我们前后都是发达国家。这个位置比我们GDP、人均GDP、社会发展指数、创新的全球排序都要更高一些,所以,中国是数字经济相对发展比较快的经济体。从未来看,凭借新通信技术的发展、巨大的人口数量、庞大的制造业基础、众多有活力的企业,中国数字经济包括数字消费在内会全面发力,会展示更好的增长空间。我们要适应数字经济,适应这个时代的治理理念。
数字经济带来的改变和影响主要体现在数字化消费、数字化生产、数字化网链、数字化配置
记者:数字经济带来的改变和影响,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江小涓:数字化消费创造重量级新消费。在5G技术、人工智能技术加持下,消费互联网正发生质的变化,从过去的连接信息转变为链接行为、活动。例如,智能体育这种新的互联网数字化消费形态,疫情期间受影响最大的行业之一就是健身房,但是年轻人有特定的锻炼需求,很多学生也需要上体育课,此时,智能体育的作用显现。5G技术除了传送数字、文字信息之外,还可以进行体育教学,通过实训操作设备,在互联网上进行几乎完全现场感觉的教学。新的技术和产品还会提供更多的消费形态。比如,自动驾驶汽车提供了一种新的消费场景,一台无人驾驶车随着人的移动,能够提供学习、工作、社交、健身、娱乐等多种场景。
数字化生产是数字经济的新蓝海。数字化生产可以实现生产过程智能互联,实现和消费链、供应链智能互联,实现消费者和服务者的平台智能互联,实现社会资源智能匹配。比如,在工程机械销售和维修方面,中国的工程机械销往世界80多个国家,作为连续作业的设备,工程机械维修和维护成本高,将其智能地连在企业的产业互联网后,可以远程监控设备的运转情况是不是健康,备件修复和维护变得非常及时,还可以智能化地派单。
数字化网链提高产业链效率和安全性。产业链对于一个企业而言,是比较稳定的,很多企业做一个零部件做了十年甚至百年,它的供应链非常稳定、专业,可以同步迭代,当主机变化时产业链所有部分都要跟着同步迭代,所以维持一个产业链很昂贵。然而,一旦碰到疫情或自然灾害,就很有可能出现断链情况。断链以后怎么链接?有了数字化网链后,这个行业中的客户、生产厂家、零部件供应商、原材料供应商、研发等相关方面信息都会在网上,智能化链接可以推送出最有可能形成新的供求关系的企业,在特殊时候还能快速组织平台上的生产能力,快速做出产品。所以互联网的网链非常重要,它使单链变成网链,互联网的初心就是“网”,有了网链,任何一点的断裂都不能使全网停下来。
数字化配置实现全球资源配置大调整。在传统国际贸易削减的同时,数字全球化在非常快速地发展,复杂技术产品、服务和研发的全球分工都在快速发展。复杂技术产品一出生就是全球化的。比如,波音787的设计,每个客户对飞机的需求不一样,客舱怎么设计,座位怎么设置,音响系统怎么布置,个性化程度非常高,这就需要很好的通信技术,把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制造厂家连接起来,可以同步回应诉求、发现问题、迭代技术。对于服务业而言,变化的意义更大。服务业属于不可贸易产品,传统经济时代,服务的消费和提供同时同地进行,不能储存,也不能远距离运输,有了卫星电视、互联网之后,服务可以远距离提供,在5G技术支持下,6位音乐家可在世界6个国家使用不同乐器分部分演奏巴赫的音乐,同步合成为一场音乐会,声音从不同地方汇集到听众的耳麦里,没有任何延迟,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数字经济将使中国生产组织方式发生重大变革
记者:数字经济如何解构原来的经济形态,并进行重新链接?
江小涓:从学理上讲,数字经济解构原来的经济形态,然后通过算法、互联网重新链接起来,这是经济秩序的重组过程。比如,解构企业,就是不以企业为主组织生产,而是用数字平台链接到设备层面和工具层面来组织生产,把以企业为中心的生产转到以产品为中心的生产。解构乐队,不需要常备一个乐队,便可根据演出需求,利用5G技术在全世界选择最合适的乐手组织一场音乐会。解构医院,未来的医疗中心会有连接设备,病人有需求时可以从世界各地选择最适合这个设备的医生、技术员,可能一个医生远程操控给他打麻醉,另一个医生远程操控开刀,另外的医生远程监控他身体的状况,用数字平台链接到单个医生提供服务。
宏观数据、政府以前的宏观调控行为也可以被解构。比如,疫情期间看经济情况,其中两个指标可以通过数据平台观测,一个是复工复产指标,根据移动平台提供的数据可以掌握从家乡回到生产地的工作人数;另一个是投资指标,可以用挖掘机指数来观测投资进行得怎么样,通过看开工运转机器的实际工作量来了解具体开工情况。还可以解构非常细微的点,例如,四个工程可以分不同阶段进行,有挖土、盖楼以及内装修等环节,虽然挖掘机指数上去了,但是搅拌机指数没跟上来。搅拌机指数为盖楼所必需,通过比较知道,虽然基本建设在恢复、投资在恢复,但基本建设还在挖土阶段,楼还没有盖。总体来说,数字经济不仅解构经济层面,还解构社会许多内容,是把社会解构掉后再重新链接起来。(本报记者 杨雅玲)